事实上,也只有被激情蒙昧者才会产生此类偏见。骂人者因为臭骂该骂者而被奉作正义的反叛者,但无论其动机和目的如何,他们终究只能是污言秽语的制造者、群氓暴政的刺激者;体任何系统内的严肃生活者、认真工作者随着一架机器运转,他们以敬业精神竭力维护着机器上的每一个零件,也许这架机器存在某些严重问题,但其中严肃认真的生活工作者以其严肃认真而成为注重自我修养的品格高尚者。弊端丛生的体制的批判者、反叛者不一定具备士的气节,侧身体制内的捉刀者不见得缺乏士的气节。依职业判断是非,以是否臭骂体制判断进步和腐朽,是当前网络群氓的典型特征:只要你对体制臭骂得够臭,管你嫖娼不嫖娼,管你聚众雨乱不雨乱,你就是正义者;只要你是体制中人,只要你为体制说上哪怕一句不是骂娘的话,你就是狗。
任何一种高尚的精神总是危机艰难时刻的产物,并在挫折中更具意义。士的精神还表现在,即便危难加身,也绝不丧失士的尊严;即便在一个污浊的时代,也要保持个人的整洁。
子路显然是士的楷模,危难来临,子路结缨正冠而死,为后世的士们树立了榜样。《水浒传之英雄本色》中的那个著名小人陆谦,竟然也在临死前结缨正冠,足见士的榜样力量曾经多么具有征服力。
个人认为,在一个污浊的时代,保持严肃生活的态度,并为社会改良而努力,不随波逐流,更不骂骂咧咧,是对士的基本要求;在人性骚动共同破坏公共规则的流俗中,见红灯即停,绿灯不亮,即便斑马线这边只剩你一人,也要坚持等待,不怕吃亏,不怕嘲笑;即便外边污泥浊水,即便吃了上顿没下顿,也要竭力把自己整理得一丝不苟、一尘不染,以整洁的面目生活着,以整洁的面目与人交往。
也许有人会感觉脊梁骨冒寒气:这不是有病吗?要不就是装。如此较真儿的人,会不会食古不化,会不会对他人缺乏必要的宽容呢?
从来不必担心较真儿的人会对他人苛责,会产生对他人的道德绑架观念束缚;具备高尚气节的人往往严于律己,宽恕待人,他们对待社会流俗乃至社会恶俗,更多以独善其身与其保持距离。应该警惕的,是那些迎合人性弱点从而哗众取宠、万人拥戴的人,他们往往是混世高手,今天,为了某种目的赢得万众拥戴;明天,为了另外的利益目的,万众作为牺牲品,会被鄙弃如草芥。
一个永远追求士的气节的人,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
然而,即便士的气节如此弥足珍贵,它也只能是一个社会人的个人精神追求和日常行为修养。它没有资格作为其它社会成员必须接受或者被建议接受的价值标准。任何一种价值观念,在走向理性、平等的现代社会,均应该如此对待。
当一个人自觉到自家的士的气节,这气节就要开始掺水了;一旦士的气节成为炫耀和区别俗众的标签,那么,它就已经成为“装”了,不是装神圣就是装神经,反正都是想牛起来,那么,士的气节已经荡然无存。
曾致信一位领导干部,恭维老人家具有中国传统士大夫的浩然正气。这种“至大至刚”、“塞于天地之间”、“配义与道”的浩然正气,是中国传统知识分子,亦即士的最高精神追求。事后仔细琢磨,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吧?任何一个阶层或一个人的气质,均不过其所处时代、生活环境的产物。传统的士大夫气质产生于等级时代,那么,它注定散发着浓厚的等级气质。
像所有精神观念领域里的东东一样,在一个平等、自由的空间,士的气节只能作为一种个人爱好存在,而不能作为判断高蹈还是卑下的标准。其实,就连高蹈和卑下的说法,也是某种不平等意义上的话语方式。任何一种精神追求和价值观念都不能被作为权威被推行,只要不违法,不违背天理人伦,任何一种哪怕卑下的精神追求和观念,都有平等存在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