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问心无愧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情。
我会选择性地忘记或者选择性地忽视许多东西,比如我在尝试忘记30岁之前一定要到美国深造的梦想,一遍遍地麻醉自己生活本来就是平常;比如我开始找理由与借口不去读书,用工作的繁琐与压力来作为懒惰的遮羞布;比如我想能够保持运动保持身材不要变成一个越来越邋遢的男人,但事实上却是越来越少地运动。
第一遍忘记的时候我告诉自己只是意外与偶然,选择性忽视的时候我告诉自己这些都不过是一些小事。
自欺欺人而已。问心无愧的反义词不是歉疚,而是自欺欺人。这大概是世界上最可悲的一个骗局,像是悲伤的小丑在没有观众的舞台上试图逗自己开心。你不会因为这个骗局的成功获得任何利益,欺骗自己的代价不过还是伤害自己。
只有我们自己才知道这种滋味是有多难过,是明明已经低下了头却要想办法维系所谓的自尊,是明明已经妥协却要一遍遍告诉自己只能如此,是明明已经失去了却还要假装自己不是那么在乎——自欺欺人的代价往往就是与自己决裂。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琵琶行》是白居易的一篇失意之作,而我更愿意把它当成是人生走到一定阶段的况味。当我老了,回首岁月时,会以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
人生并不是一场随随便便的游戏,即使是一盘棋局都要谋篇布局,而在只有一次的人生面前,怎么能够随随便便?我们的每一天都被赋予了诸多的可能性,存在着简单或者艰难的选择,但是不论如何抗拒,我们都必须选择一条路,过好我们的人生。
我们都将肩负起对自己人生的责任,无论意愿如何。成功与失败在世俗层面上难以定义,唯有我们内心知道最想要成为的自己是什么模样。我不怕千万人阻挡,怕只怕自己投降。
2
已经记不清是多少次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穿过人声鼎沸的夜。伦敦周五的夜晚,直至午夜也不会停止喧嚣。交通一样的糟糕,出租车在从公司到饭店的路上走走停停,穿过有大大小小酒吧的利物浦大街,抵达唐人街,跟两个老朋友一起吃火锅。
一位朋友已经开始盘算起在这里买房的计划,我跟她有着相似的人生。一毕业就到很大的跨国公司工作,拿着一份还算可以的薪水,有开不完的会议,频繁地出差,从柏林到罗马,从巴黎到伦敦,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就是面对世界全部的武装。
我们的话题从深圳的房价聊到上海的房价,从伦敦的收入水平聊到了伦敦二区的房价。我们重复着对工作是如何的不满意,却在分开之后的第二天继续朝九晚五。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都实现了曾经的梦想,只是当我们抵达年少时以为的终点时,才发现一切不是想象中的模样。我们确实越来越精于计算了,我们都变成了会关心蔬菜价格的人,不管到了哪里都会谈论着房子,有目的地去结交一些人。在生活之前我们想着办法如何去生存,怎么在社会的土壤里成长扎根。
另外一个朋友依然保持着初见时的锐气,大学毕业之后的两年里重新学习表演,最后如愿以偿地被伦敦皇家艺术学院录取。行为艺术、怪异的电影、实验性质的音乐,都是她的话题领域,说起来两眼放光。她知道一条通往艺术家的道路是多么崎岖,但是依然走得义无反顾。
在艺术的领域里,与众不同是常态,千篇一律就是梦魇。她总算是逃脱了我们日常的琐碎的生活圈,尽可能地跟我们这些世俗的话题绝缘。她让自己的性格变得更加锐利而有锋芒,有着让我们艳羡的追求自由的勇气,梦想好像在这样的人身上会格外闪闪发亮。
我们并不评价哪一种人生才是更为正确的人生,在这个话题上没有所谓的对错可言。两个朋友都是对生活严肃而认真的人,他们都知道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并且用自己最大的能力去靠近理想的生活,在这个意义上,他们都是胜者。
我们都明白这样的事实:好的人生都是需要下功夫经营的。
3
我曾七次鄙视过自己的灵魂:第一次,当它本可进取时,却故作谦卑;第二次,当它在空虚时,用爱欲来填充;第三次,在困难和容易之间,它选择了容易;第四次,它犯了错,却借由别人也会犯错来宽慰自己;第五次,它自由软弱,却把它认为是生命的坚韧;第六次,当它鄙夷一张丑恶的嘴脸时,却不知那正是自己面具中的一副;第七次,它侧身于生活的污泥中,虽不甘心,却又畏首畏尾。
在纪伯伦这首广为人知的诗篇里,我们被触动的原因,大概就是因为太多的时候我们都在欺骗自己,自己限制住了自己。我们都是如此普通的个体,有太多的事情都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我们宁愿相信一个谎言,也没有勇气面对人生的真相。到最后,只剩一个个辗转反侧的夜。
人生的奇妙之处在于,除了生命的最后时刻,没有人能够画下句号,随时都有重新开始的可能性。但太多的情况下,不是幸运没有眷顾我们,而是连我们自己都不敢去期待美好的事情一定会发生。
用光了所有的力气,花费了所有的认真,鼓起最大的勇气去尝试——才是一个可以拿出去的生活态度。
我有过很多很多的梦想,我希望它们能成为漫天的繁星,照亮人生中的晦暗时刻。也许那些梦想世俗无比,但我依然希望自己能够保持年轻赤子的骄傲——认真而无畏,无论结果,对得起自己——这就是在那些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孤寂夜晚里,夜空中最亮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