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袋有钱,腰板就硬,人也就变得阔气,很多人识不透我,还以为我是当官的。在鄂州那几年,生意特别好,大小工程一个接一个,我每天早晨出工前,都要在租房楼下的小店,买一包永光烟。那是贵烟,八角钱一包,而一般人抽的都是五分钱一包的红花,大公鸡一角钱,好一点的新华两角五,再好一点的星火是三角,可我抽的是八角一包的永光。
过早呢,就吃一块钱一碗的肉丝面。我的穿着也很光鲜,穿西服打领带,提公文包,口袋上还要插一只钢笔。为了接工程,底气足一点,这些派头不要不行。再说,我当时手上确实有钱。1984年,像我这样有钱的人不多。
万万没有想到,我做油漆的好运气一下子就没了。朋友介绍我去省公安厅做工程,搞外墙装饰,架子工,是高空作业,做金属油漆,要系保险带的。人吊着,有跳板。工程队有个小伙子是当兵转业的,艺高人胆大,不系保险带。后来就出事了。他直接站在跳板上,脚底滑了,掉下来摔个粉碎。我那几年做的钱全部赔了。
工程队解散,我成了无业游民,满世界转。转到黄鹤楼,碰到了一个算命先生,他姓谷,留着山羊胡子。他的生意很好,我想算个命,却排不上队,就一直在他的摊子前守着。农村有这样的说法,谁要是走了霉运,去算个命抽个牌,可以解一下难。谷先生给我看了相算了命,把我的前生今世说了个遍,什么都不落下,都让他说对了。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一下子上瘾了,天天去他的摊子,看他给别人看相算命。反正我找不到事做。后来谷老先生就知道我想学算命了。是的,我着魔了。自从见到这个半仙,我就想学算命了。于是,我就想到了以前发生的很多事,觉得那都是神的启示。
工程队解散后,我去了一趟归元寺,数罗汉。我试着从不同的门进去,从不同的地方开始,到不同寓意的数字前结束,我看到的罗汉形态各异,喜怒哀乐无一雷同,有的还捧着经书,全都古朴可亲。后来我去问寺内的和尚,他说,这表明我是一个吃快活饭的人,吃文饭、口才饭。我说,我没有文化,没有口才,怎么办?他就说,你可以买书自学成才,菩萨会保佑你的。当时我迷迷糊糊的,还觉得老和尚是在敷衍我呢。
后来又发生些事儿,之前我都不在意,可碰到谷先生之后,就全部联系上了。我觉得这些都是神的谕旨。于是开始礼佛,一心学算命,并最终走上了看相算命这条路。
乡村里藏着很多秘密
那些年算命,到处游串,我发现了很多乡村秘密。有人说我是开了天眼,也有人说我是胡说八道。可我自己心里清楚啊,我的直觉、心灵感应都灵验得很。当然,这里面有不能说破的秘密,肯定不能说破。说破了,谁还信我呢,要保持神秘。但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其实我就是善于观察。
我发现行为是会传染的。有一段时间,我们附近几个塆子总是有女子喝药寻死。大家都弄不懂,尤其是吞安眠药的那个女人,家庭幸福得很,无缘无故为什么要自杀呢?大家议论纷纷,想不明白了,就只好赖到鬼的身上,说是有喝药死的女鬼在找替身。可是女鬼找替身,为什么要找那几个人,而不找别的人呢?
我仔细一打听,那些喝药的女人,家里都没有男人,男人不是在外面承包工程,就是做生意发了点财。1990年代,到处冒暴发户,乡村很不安静。
村子里闹得纷纷扬扬,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我去了。我前不久学到了催吐的办法。我给我们家的猪催吐过,猪吃了有毒的庄稼,口吐白沫。给猪喂味精,猪就把毒药吐出来,好了。我想,人和猪应该差不多,也可以用味精催吐。果然,一包味精喂下去之后,那女的哇哇往外吐东西,苦胆水都吐出来了,当然就活了。大家都说我是活神仙,其实我不过是留了心,把生活经验及时用上了。
我信佛,心里总有一些特殊感应。曾有一段时间恍恍惚惚的,总觉得会有事发生。果然,我们塆有人家出事了,女的是个瘫子,整天在床上起不来。他们家的生活很贫困。那天他们夫妻吵架了,女的坐在家里哭,声音很惨,我们就都往他们家去了。听那女的说,他的老公寻短见去了。大家就都惊慌了,到处去找。我有直觉,仿佛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就不慌不忙地往山上走,果然,我在山上找到了他,他往树上挂了绳子,但并没有寻短见。在砍柴呢。
我知道他不会寻死,因为我们农村人有韧劲,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轻易放弃。他的妻子害怕拖累他,不肯活了,他这是用死来威胁妻子,意思是你要是死了,我也去死。我知道他们很恩爱,所以断定他不会去死。还有,就是那天我去他们家看了看,发现他们家的砍柴刀不见了,我就知道他是上山砍柴去了。
我算错了自己的命,本不该孤寡的
这一辈子我不缺钱花。我年轻的时候,长得好,就是太信命了。算命的说我一生没有婚姻,我就没有认真去搞那个事儿。但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我算错了自己的命。我本不该孤寡的。
我有过一段婚姻。1993年,我去金山店做了上门女婿。对方是1954年生的,有两个孩子,大孩子十四岁了。她做了结扎,但瞒着我。我知道后并没有生气。我想,既然算命的说我没有婚姻,肯定是说没有儿女,现在能有一段婚姻,就不错了。我在她家待了五年,尽心尽力帮她养孩子,是想在她家里养老。
可是后来她加入了黑道,家里总是来一些兄弟姐妹,不开电灯,乌七八黑的。他们是不要父母子女的人。后来,见我在家里碍眼,她就让我去广东打工。回家过年的时候,我发现她把我供在家里的观世音菩萨放在了床底下。
我很气愤,我一个光棍,什么都没有,就只有这一尊天天要烧香叩拜的菩萨。连这我都保护不了,让神灵蒙羞,我还混什么?我就举起了巴掌,没再和她过下去了。
1983年,我收过一个女徒弟。她的名字叫胡桂兰,蒲团乡的女伢,二十岁。那年我已经四十了,但看着不显年纪。女徒弟当时是黄毛丫头,面黄肌瘦,还有鸡蒙眼,一到晚上就看不见。我蒸乌鸡给她吃,用偏方把她的病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