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弯来,呈现在眼前的,就是让我魂牵梦萦了40多年的两位老人的故居。尽管它早已更换了主人,尽管岁月的风霜让这座小屋的门面较之当年有所改变,但宅楼上那窗棂仍是当年的窗棂,那墙板还是当年的墙板,门前的空场还在,但早已不是当年的那块棉花地,而开辟成通往南面街区的空地。对面那间曾经的切面铺还在。
故居的门是敞开着的,视线通过厅堂,一眼望见了屋内北墙的那扇带有横隔栏的后门。当年,我正是通过这扇后门,用栓着绳子的小铁桶,一次次地从屋后的河中汲水,灌满门旁的那口硕大的水缸;也曾倚门而坐,悠闲地将自制的鱼竿伸向河中垂钓;在疾风暴雨来临时,站立在敞开的门前,痴痴的望着眼前的景致被湮没在水幕中,任凭雨水扑打在脸上,而自顾享受那炎炎夏日里的那份难得的清凉。。。。
想必那屋中的木楼梯还在。当年我们兄妹和两位老人的寝室都在楼上,即便太祖母,每天也不止一次通过这座带有扶手的木楼梯上下阁楼。当时的我,感觉阁楼并不算低矮,南北两侧都开有窗子。即使一整天的暑气没有多少的消退,即便有蚊帐的遮蔽会难以入睡,但我们兄妹仍能在两位老人用芭蕉扇送来的清凉中安然进入梦乡。
家对面的那间切面铺,现如今已经改做它用,门紧闭着。当年两间房相对的窗户之间搭上一根竹竿,用来晾晒衣物。
夏季的小镇,天亮的很早,每天清晨,我都会被对面店铺的那台切面机有节奏的咣当当的响声唤醒,而两位老人已早于我们开始了一整天的忙碌。通常祖母会去街东面码头附近的集市上买回一些应季的果蔬,顺便带回几条油炸鬼(即北方的油条),有时还会拎回半竹篓欢蹦乱跳的河虾。
向西隔两户人家,有一处向下通往河里的石台阶,我喜欢随祖母一同来到台阶下淘米洗菜,顺便将两只小脚浸泡在水中,看着鱼儿在周围游来游去。现如今,这座台阶还在,但看得出,已经被废弃多年。
来到小镇的这天,是个周末,但这条街巷仍寂静的几乎见不到人的踪影,它像是时间老人不肯撒手的一尊把玩,任凭时光留下印记,而始终宣示着它的存在,让故地重来的我得以触景生情,心生感慨。岁月带走了我的童年,少年和青年时代,更无法挽留住我心中挚爱的两位老人。良久站在两位老人故居门前,睹物思人,我相信,二老一定会知道,知道我的到来,就像44年前我的到来和离去。当年,告别小镇返京的那天,是祖母送我们乘船去的嘉兴车站。出得这扇木门,太太将我们送至家门口,依依不舍的目送我们的离去。即将来到这街巷的转弯处时,我猛地回过头,依恋地向家的方向望去,她老人家孤独的站立在门外,始终望着我们离去的方向。
这次的离开,我仍像当年那样,回转头再望上一眼,但已永远不会再看到当年目送我离去的那依怜的目光和熟悉的身影。而这再次的回眸,竟会相隔近半个世纪。。。。。。
写到这里,我不禁问自己,我们的身心还能不能回到儿时那悠然自娱的生活中?要是能回去那该有多好啊!答案因该是否定的。过活在当下的我们,被太多太多放不下的东西所累,很难让心灵回归到纯粹的恬淡与率真之中,去享受那份清悠的生活意趣。也正因为不能回归,那片片温暖的记忆才显得弥足珍贵。
陈嘉辉 2014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