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什么该放弃,什么该拿起,我曾经痛过,所以选择不停奔跑。”
“‘草根’的命运唯有自己才能改变。”
来自泰安新泰市农村、原始学历仅为初中的张淑宝,今年35岁,他一边在青岛打工,一边坚持自学,用8年时间考出了山东师范大学的一个专科学历、一个本科学历和一个人力资源师证书,他的山东大学的新闻学本科和齐鲁工业大学的广告学本科各差一门就将毕业。
4张学历,1张证书并没有让张淑宝停歇。就在上周,他在中国海洋大学研究生的考场上又搏击了一把。
放弃,为了不痛
1998年,家住泰安新泰市刘杜镇围山村的张淑宝16岁。这年夏天,正当举国上下为迎战百年不遇的长江、嫩江和松花江的特大洪水时,一张录取通知书邮寄到了围山村。
“当时邮递员将录取通知书送到我家时,我正坐在黑白电视机旁看长江一线官兵抗洪。”张淑宝说,邮递员送来的是他之前参加中考后被泰安机械电子工程学校录取的通知书。随着这份录取通知书一起到来的还有一份交费通知单,3年中专的学习费用为10980元。
“当时那个高兴劲就甭提了,”张淑宝说,“在我们那个穷乡僻壤的地方,考上中专那是多少学生梦寐以求的事,自己初中苦读4年,就是为了走出大山,脱离土地,有个出路。”
拿到这份录取通知书,身为农民的他似乎看到了即将走出大山,命运发生翻转的自己。
▲张淑宝
下午,当农家的木板门随着一阵吱呀声打开时,张淑宝赶忙将录取通知书递到了还没有来得及放下担子的父亲的手中。尽管张淑宝的父亲识不了多少字,但张淑宝能从父亲的笑容里,感受到父亲脸上洋溢的幸福。
“什么时候送来的通知书?”父亲问。“1个小时前。”张淑宝说。
就这样 ,父亲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这份中专录取通知书。读完了,他看了看儿子张淑宝,又将目光移到了通知书上。
“好呀,这几年你没白学,就准备去上学吧。”父亲坐在院子的木板凳上,对儿子说。
此时的张淑宝有些忐忑,对于那张学费通知书,毕竟父亲是不知道的。忐忑间,张淑宝还是将那张学费通知书递到了父亲面前。
父亲一只手拿着录取通知书、一只手拿着学费通知书,又逐字逐句读了起来,当读到“10980元”父亲回头问儿子:“是一万零九百八十元吗?”“是一万零九百八十元。”张淑宝说。
“3年的学费怎么这么高呢?”父亲质疑的话语里,透露出了无奈。“不知道呢。”张淑宝小心翼翼地说。
坐在板凳上,父亲没有说话。“当时他点了一支烟抽了起来。”张淑宝说,“当时全家一年的总收入也就是有2000元,1万多元的学费去哪里凑?哪怕全家人5年不吃不喝也凑不齐学费!”
当天晚饭的桌子上,张淑宝并没有见到父亲,直到深夜,回家的父亲才说到一个亲戚家借来了1000元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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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元,对于1万多元学费而言还相差甚远。次日一早,父亲又到一个远房亲戚家去借学费,中午,在瓢泼大雨中父亲带回来了500元。
“他从兜里掏出这500元时,钱都已湿透了,是他放在桌上一张张揭开晾的。”张淑宝说,“站在一旁的我看着这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
“爹,咱别出去借钱了。”张淑宝对父亲说,“咱家没钱拿学费,这学我不去上了。”“好不容易考上中专,怎么能不上呢?”父亲说。“我不想上了,你把这钱给亲戚送回去吧。”
之后的日子里,尽管父亲在张淑宝的阻拦声中,三番五次地跑亲戚、跑邻居家借学费,但最终这学费没有凑齐。
“不用再去借了,你把借来的钱还回去。”张淑宝对父亲说,“这中专,我放弃了,不去上了。”无奈声中,张淑宝初中4年的努力化为泡影。
“当时的‘放弃’,我没觉得‘痛’。”张淑宝觉得,万元学费连着全家包括年幼的妹妹4口人的命运,哪怕放弃3年的中专学业,也不能让全家人的命运因这万元学费卷入水火。
看着昔日的同学一个个远赴家乡以外的城市上学,在经历痛苦挣扎后,16岁的张淑宝决定走出去,也看看大山之外的大世界。
痛了,不能放弃“与其说想走出大山,还不如说想赚些钱,补贴这个家,至少帮父亲减少一些负担。”张淑宝告诉半岛记者,当年秋天,他跟随姨夫乘上了前往济南的客车,他要出远门打工。
经过多次转车,9个小时后,他和姨夫来到了位于德州市一个县的一家电磁线厂开始在这里打零工。在这里打工半年,1999年春节刚过,他就和老乡到了一个筑路工地打起了零工。显然,此时的张淑宝已经从一个学生娃变化成一个典型的农民工。
“刚走出校园打工时,我满手都是血泡。”张淑宝说,“在筑路工地打工要住工棚闻脚臭,夏天经受蚊虫叮咬,冬天忍受寒流冰冻。”
在工地和工厂风餐露宿3年之后,张淑宝又到了淄博市博山区的一家铸造厂,同铁水、碳黑和铸造机械模型打起了交道。此时,双手布满茧子的他,能一下提起100多公斤的铸件,还能将这些铸件“叠罗汉”。
异乡漂泊3年多,张淑宝每月能用汗水赚回1100多元工资。
就在此时,一个不幸的消息传来:父亲在一个采石场采石时,不慎崩了眼睛。张淑宝慌忙带着自己的血汗钱赶往老家带着父亲去医院治伤,父亲的这次伤情,几乎花光了他打工赚来的血汗钱。
手中的积蓄用尽之后,张淑宝不得不再寻生路。一个只有初中学历的农民,能干什么?年轻的张淑宝看来,“无非就是靠卖力求生,力气就是所有”。
这次,他又走了出去。他的目的地是江西省一处高速公路的筑路现场。
2003年下半年,当他背着背包夹杂在年老的、年轻的老乡中间,随着浩浩荡荡地农民工队伍赶火车、乘汽车来到江西省的高速公路筑路现场时,等待他的是夜晚和工友们睡在一起的大通铺。工棚里有跳蚤,有脚臭,有醉酒后打斗的声音;袜子、内裤、酒瓶会随地乱扔。
此时的张淑宝21周岁,走出校门步入社会已整整5年。
5年的打工经历,改变张淑宝的除了让皮肤变得黝黑、手背血脉偾张、手掌茧子厚实之外,张淑宝的身份依然还是个农民工。
5年的异乡漂泊,有时会让他忆起5年前的那份中专入学通知书。如果那3年中专学业顺利完成,他就“可能不会和农民工搅和在一起,每天闻脚臭,听叫嚷着甩着扑克的声音”。
此时的他痛了。“痛,原自知识的欠缺。”他说。
用学历改变命运?对他这个居无定所的农民工而言,要拿出专门的时间去考学历,似乎并不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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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打工的这些年,他一直将路遥的长篇小说《平凡的世界》、陈忠实的代表作《白鹿原》和哥伦比亚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的长篇小说《百年孤独》带在身边,这三本书不知被他读了多少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