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的月亮十七圆
中秋节,今年是,电视里说的,十五的月亮十七圆。果然,十七的月亮圆又圆。自十七以后就一直是连阴雨,四天了,降温了,又湿又冷。海军是,十七晚上陪我值的夜班,第二天走的。雅纯想,四天了。
下午四点了,好不容易雨算住了,有点风,云高的高,低的低,一团一团的,层层叠叠的灰白灰乌的软软的移动。
海军,他不会回来了,雅纯知道。
这场雨算是下透了,猪场的硬化路面存着不规则的一圈一圈的浅浅的水洼,路两旁的土地吸饱了水,轻蹁一下能冒出水泡来,使劲一踩得有半脚深的泥,绿化丛看上去绿冷绿硬的。雅纯一个人走着,远近的几栋猪舍有时不时的粗短或尖细猪叫,其他是静静的。海军,海军,海军,你走了,纯姐想你,可你还是走了。
我这是怎么了?自作多情也太那个了,人家是童男子儿,我是,年过三十,已婚,有了一个孩子的,妇女,中年的。雅纯想。
雅纯是这家大型养猪场的兽医技术员。海军是来实习的应届毕业生,俩人就读于同一所农牧院校同一个专业,雅纯比海军高着九届,长着十岁,是大师姐和小师弟。
不知不觉走到了生产区的前门,这里由消毒通道、更衣间、浴室和两旁的职工宿舍横截着与生产区隔开,员工宿舍后窗外是一排枣树。风雨后,枣落了一地,没人拾,也没人扫,一群群麻雀在枝丛间欢快跳跃。雅纯没脱胶鞋也没脱工作服径直穿过消毒通道,径直走进海军的那间宿舍。生活区里静静的,只有隔着绿化带和菜地的厨房有排风扇在嗡嗡的低鸣。这里,这里,这是海军的宿舍,曾经是。四天了,空了四天了,这是四天来头一次再进这个门。
桌上有空烟盒,一个浅浅的不锈钢饭盆堆满了吸饱了水的泛黄的烟蒂,烟蒂横七竖八的支搭着,像是一盘子什么凉拌菜。床上扔着几件衣服,随意的团着,一看就是没洗过的。另一张铁架子空床的粗糙的发黄的床板,摆着个塑料盆,半盆灰白沫子已经贴伏在水面的剩水。还有,粉红色舒蕾牌香皂侧躺在原本是装治炎灵针剂瓶的外包装盒里,那盒是透明的塑料壳;形状像是两个阿拉伯数字3对拥造型。近旁立着一瓶深蓝色的男士去屑洗发露,清扬牌的,标明是活力运动薄荷香型。雅纯捏起香皂闻一闻,捏起洗发露闻一闻。被褥、行李箱都整理好,是托雅纯给帮忙发物流运回家的。雅纯呆立在屋子里深呼吸,长吁气。屋里很暗,前窗挂着严实的窗帘,后窗外是枣树的枝杈。后窗帘歪斜的挤在一侧,白底,黑条,红格子的帘布乌灰陈旧,挂在乌黑的做拉链的铁丝上,那铁丝垂着沾满旧灰尘的黑黑的蛛网。他走时天刚蒙蒙亮,没照个面,只是短信打了个招呼。
“纯姐,我走了,拜托你帮忙把我的行李箱子给托运喽,那上面有地址。谢谢。”
普通的私事私办的口吻,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牵挂不舍。这就是95后的风格?人都说大一和大三就有代沟了,和你纯姐、校友、学姐、师姐,岂止是,简直是鸿沟!雅纯深深的吸一口气又叹一口气,女孩的心思好难猜?男孩的也是。
雅纯凭已婚的经验和直觉确知他是处男,因为他急切、莽撞、慌笨。只顾硬邦邦的乱顶,没进入就泄了,湿湿黏黏的,有一股蛋白质的腻腻的微腥味。第二次才算成了,泄过之后的第一句话竟是“不会怀孕吧纯姐?”
“你纯姐,你纯姐戴着环呢,你纯姐……”还有啊,高潮渐起时分,也不知怎么的,雅纯吐出第一句竟是“为你,给你生个孩子吧!”海军只是热切地自顾自地硬闯。
我这算什么?连一夜情都算不上,完事之后,他说不陪纯姐去值班了,他说明天还得起早走,先睡了。他就那么呼呼的香甜的睡了。雅纯没顾得想什么,就那么带着一身的轻松和愉快的疲乏起身离开,又回到产子猪舍值班了。直到他真走了,雅纯才顾上想,我这算什么?不算一夜情,不算婚外恋,算什么?俗话管婚外恋叫搞破鞋。破鞋,破鞋,破鞋,是专指女人说的。有一句话叫“弃之如敝履”,“弊履”不就是破鞋的又一古色古臭的叫法?我这算什么?被甩、扔、忘、“弃之”了。
海军,我是你纯姐?被你一走弃之的纯姐。这件事没人会知道,自己永远不会让老公和儿子知道,可是,这种大师姐跟小师弟的这个事儿,五年、十年以后他,海军,还不得当笑话在酒桌上说?男人嘛,男人们。我是纯姐?纯洁?不,就是蠢姐!
海军刚来实习的时候,雅纯并未在意他的存在。每年暑假都有农牧院校畜牧兽医专业的应届毕业生来场实习,几个月又走,来来往往的挺平常。他是个眼睛黑又亮,浓密头发,体型结实有力的男孩儿,天热时,在猪场里还习惯光着膀子干活。跟着雅纯学饲养管理和疫病防治,是个听话又勤快的小学弟,叫雅纯为纯姐也自然顺口,雅纯是挺喜欢他,但仅此而已。雅纯带过几届实习生了,总以为这就是过客式的结识过程,实习完了,大多数学生就各奔东西,选择留在养猪场的少之又少。大家离开了,有时会发个短信、微信什么的,问候学姐,感谢实习经历等等,以后就淡漠了。谁都有自己的事,都够忙的。雅纯也不以为意。这次是,海军提出再有一个礼拜就过节,过完节,他就要回家,因为家里有事,大概是家里人给他找了新的实习单位,离家近。
十七这天,雅纯要在产子舍值夜班,海军主动提出的,要陪纯姐值班,因为明天要走了,想跟纯姐多聊聊,就这么简单。
接下来也平常,照例的夜班巡视后,二人就在值班室的折叠床坐着聊天,值班室敞着门。
“你们十一月底就结束(实习),还有不到俩月,干嘛非急着走?”
“家里给找的,化工厂。不想让干咱这行,实习证明有地方给盖章。”
“多学点,返校写毕业论文也有用啊。”
“不想干这行,也不学了。论文就是摘抄呗。”
“时代变化,我们那时候,恨不得多学呢,既学了这个专业,可不就干养殖呗,你们九五后就是想得开,玩的嗨,到底年轻呀。”
“你也不老呀,纯姐。”
“一晃都三十多了,现在的九零后、九五后都不愿意入养殖这行,没办法,青黄不接,后继无人。”
“纯姐你怎么不考虑改行?老在养殖场,又脏又臭又封闭又偏僻。”
“没办法,都三十多的人了,又是女的,有孩子,改行干什么去?去超市当导购员?也别说,我们同学,改行去跑保险、房地产、保健品、医药代表,也混得不错。”
“老跟猪打交道,人的气质都受影响。”
“气质有天生的份儿,也有多看书的原因。干咱这养殖场的,一天累个臭死,哪有心思看书啊,说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咱是腹里只有饭。”
“我是只有屎。”
“瞎说。”
“纯姐,你这名谁给起的?真好,纯姐,又纯洁。”
“海军,你为什么叫海军?咱内地离海边远,可叫海军的还不少,光我知道就好几个。人家真在海边的,并没有起这名的。”
“你去过海边几次?”
“几次?辽宁、河北、山东的海边我都去过多次。那是我在兽药公司做技术服务,去养殖场出诊看鸡病。后来不想总出差在外了,这才来猪场,离家也近点。”
“纯姐你要是在另一行,另一单位,我一准跟着你多学。”
“就是不想干养殖。”
“是。这破地方,上村里赶个集还得走上三里地。关监狱似的封闭着,整月连个女的都见不着,连搞对象都耽误了。纯姐,你要是不结婚有孩子,肯定不会在这破地方待下去。”
“就是。”
月亮越升越高。开始的时候白亮中泛着微红微黄,以后越来越白亮,明晃晃的,趁的四周的天际更加微蓝,深远。月亮表面有浅灰的暗影,是远远的看山脊的轮廓,让月亮周圆的边际显得更加分明。
空气中增加了凉意。海军慢慢斜低肩膀,让头枕在雅纯肩头,很自然的。雅纯拱了一下肩,海军不动。
“起来,让人看见。”
“没人,就纯姐。”
雅纯知道这时候没人,场长已经查过岗了,过了十一点了。海军的头沉沉的温温的,手脚身子都规规矩矩的,这让雅纯感到好似儿子枕着的一丝母爱的暖和波流在徐徐涌动。
就这么许久。
“是有点凉,后半夜更得凉,我回宿舍套上坎肩。”雅纯说。
“我也去。”海军说。
俩人往宿舍走,一路有树影,海军牵着雅纯的手。
进了消毒通道,海军就在紫外灯的照耀下,使劲吻雅纯的腮。迈过消毒池,往左是女宿舍,海军由背后搂紧雅纯,板转着向右,往海军的宿舍一步步推着雅纯走。雅纯没有主动走,也没有主动不走,就那么任凭海军簇拥着进了门。
后窗外的枣树枝丛有麻雀在活跃的叫。来这空宿舍干嘛?有意义吗?雅纯摇摇头,不想了。离开,雅纯想。
径直的穿过消毒通道,雅纯返回生产区。枣树给雨水洗的挺干净,有些叶子的边沿或半边由绿渐黄了,有的生出不规则的褐色的锈斑样的侵蚀;有的枣子通红晶亮,有的起了暗红的褶皱,有的开了浅绿的细纹,有的摔在水泥路面上,裂开的,呈现出新鲜的果肉。还有几颗半红半绿,还有全青的枣,发育不大但却结结实实的挂在树上。雅纯抬望眼,那颗树——就是往右数第四颗,就是海军房后窗那颗,它立在那儿不言不语,可它和夜宿的鸟儿借着十七的月亮朦胧的俯窥了海军和别的,其他的。
从此就不纯洁了?谁对不起谁?哼,老公跑业务这些年,在外,怎知道就每月每年都守规矩?怎知道十七那晚就没有搂着个小姐睡?结婚六年了,七年之痒提前?一直是公婆带孩子,夫妻俩每月一聚,就那几天,就那点事,就那么匆匆忙忙的……
扑棱愣——枝丛间的雀群忽然一股子集体飞离,集中到另一颗树上去了。雅纯想,不想了,事情来得快,来得突然,也去的让人没准备,不想了。
口袋里,手机响,雅纯摸握住。海军来的?是,不是,是,不是……雅纯想。
2017年11月8日
十五的月亮十七圆(2)
作者:小编 2018-10-08 点击量: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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