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边倒水一边冲王师傅喊:“王叔,你说我能录上吧。”王叔看着我面有难色,不像之前那样痛快了:“报名人太多,这可不一定。”说完,他一扭头,似乎不愿意给我一个承诺。我的心里顿时凉了,一下子对帮忙变得不大热心。
不过我没有走,在大太阳下继续跑腿,随着王师傅的话忙来忙去,一会取个笔,一会拿张纸,我想再问个什么,得到个保证,可是话到嘴边还是说不出。
渐渐地到了黄昏,看看天色不早,我怀着一肚子心事跟王师傅说了再见。也许,今天是白忙了。我走了好几步远,王师傅在后面喊我:“小李,你干啥去?一会吃个饭。”
我摆摆手,想着还是回家算了。其实心里有些委屈,毕竟这个招工几乎就是我的全部希望,可惜还是比较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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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快步走路,忙着要走回距离8里地外的家,那时候我还没有自行车。
不成想,王师傅过来追我,嗔怪道,“这娃,你走啥,你走啥?吃个饭,我送你回家。录你,我说了不算,但是一顿饭还是有的。”
我也确实饿了。王师傅几个人拉着我去了厂子的食堂,大师傅给我们炒了好几个菜,不仅有鸡蛋,还有一盘肉。
那时候这些东西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那一天,我不知道自己吃了几个馒头,只记得撑得最后走路都困难。我心想,要是能在厂里上班,该是多好的事。
王师傅一边看着我,一边说:“慢些吃,慢些吃。”我嘴巴里塞满了大馒头呜呜咽咽地回答,“嗯,嗯。”
吃了饭,喝了汤,月亮已经升起来了。我说,“还是走回去吧。”王师傅拉着我:“这娃,还是我送你,走。”王师傅推了一个自行车,让我坐在后面,往我家的方向去。
凉风习习,秋夜有些微冷了,路边的虫子吱吱地叫着,王师傅驮着我在月光下慢慢地骑行。
他不经意地问:“家里父母都在吧。”
“在呢”,我回答。
他又问:“订婚了吧?”
我说没有,“家里穷,没人愿意嫁给我。”
王师傅严肃的说:“你要是入赘呢?”
我说,“行呀。”
王师傅叹口气:“我家三个姑娘,二姑娘可好看呢。”
我问:“是么?”
“小伙子,真的。”王师傅一句一句缓缓地说。
“有多好看?”我有些放松,故意打趣。
“反正好看,你要是不嫌弃,你到我家来行不行?”
我高兴的叫:“行,怎么不行。”
王师傅下了自行车,叫我也下车。“小李,你下来。这个事情着急不得,你下来咱们慢慢说。”
微风刮着,我们说了好些话。到了我家门口,王师傅叮嘱我:“你给你妈你爸都说说,要是行就来找我,工作的事情我帮你。”
进了家门,母亲骂我:“野哪里去了,这个时候才回家?”我拉着我妈的手笑着不说话。
母亲看着我:“赶紧说,我就知道你有好事。”
我说:“妈,你可站好,一定站好,我有天大的好事告诉你。”
我母亲打我,“赶紧说,不要吊人胃口。”
我笑嘻嘻地说:“妈,棉加厂要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父亲和嫂子们已经站在我的身边,大嫂说:“你想去棉加厂想疯了吧。”
“就是就是”,我着急了。
大嫂继续说:“我不信。”大嫂不信,其他人也不信。
我把白天的事情和王师傅说的话告诉了家人。他们听了,都很高兴。母亲还说,怪不得今天我干啥都觉得轻快。家里好几个儿子,入赘出去一个,父母当然开心。
第二天,不爱说话的父亲被母亲拉着一起去了镇上的棉加厂,见了王师傅。
没过几天,我就被招进了棉加厂。我也开始赚工资了,一个月18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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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很快就有人在背后说我:“人家把自己嫁了哈哈。嫁了——”只有女人结婚用“嫁”字。我听了心里不舒服,可是为了工作,我还是默默忍了。
王师傅对我很照顾,让我学当电工,学做保管。平时我不是看书,就是钻在宿舍里学习如何拆卸电动机,自己学修理。
没多久,一天,母亲叫我,“走,去见一个人。”
我知道是去见谁。
去了王师傅的家,一个很舒适的小院子,在一间屋子里,我见到了王师傅的二女儿。我有些吃惊,竟然是一个黑瘦黑瘦的姑娘。母亲也见了,她似乎也不满意,悄悄对我说:“不好看。”
我心里不高兴,可是能选择么?
中午,王师傅招呼我们母子在他家吃饭。饭桌上,王师傅说:“本来想找个媒人的,不过咱们都熟悉了,这第一回就是见见,行,就好。不行,我就跟厂里说,另外找电工。”
母亲也不看我,一边吃一边说:“咋不行?只要是个女娃我都满意。”母亲说的话是假话。可王师傅听了很高兴。二女儿没有和我们一起吃饭,轮到她端饭的时候,她出来一下,迅速不经意地看我一下,我能觉察到。
我糊里糊涂出了王师傅的院子。一桌子丰盛的饭,我吃得心里没有滋味。
母亲和我在路上走,一边走一边骂我:“你就知足吧,你们弟兄四个,就你命好,不仅有了工作,还有了媳妇,你还求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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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我给你说,人要学会知足。”我不说话,默默认可了母亲的话。
很快,我就和王师傅的女儿订了婚。我在厂里的工作就更加稳固了。在我和王师傅都在场的情况下,总有人喊:“小李,叫爸呀。”
王师傅总是期期艾艾地看着我。我只好配合着:“爸。”王师傅答应得响亮。我却觉得别扭。
结婚的头几年,我对二霞都是不冷不热的。二霞对我倒是很好,给我洗衣服、洗脚、做饭,样样都顺着我。
王师傅和师娘看不过,有时候就在无人的时候点我:“你要是笑脸少,我告诉你,我能让上班,也能让你滚。”除了这样的话,王师傅一家对我真的不错,是我把人的相貌太当一回事了。
后来有了孩子,二霞也变得丰润了,我们开始了恋爱,我心里也装了二霞。
90年代,我下了岗,王师傅也走了。后来做生意,开小饭馆,日子也不差。如今我们也老了,每天拉着二霞的手在县城的大街上转转,看看手机里的新闻,我很知足,就是觉得幸福。